李言李语第270章 别哭她没人记得
冬雪初融檐角冰棱断裂坠地碎成一地清响。
“无名馆”前人头攒动。
这座由旧驿改建的讲学之所三月来已成天下思潮汇聚之地。
士子、匠人、退伍老兵、流民遗孤皆可登台发问亦可席地而坐听他人辩策。
百姓说这里是“活人的考场”不考八股文章只考如何活下去。
今日不同往常。
晨光未透馆门前便排起长队。
消息早已传开——今日将有首位女讲者登台名为林十三。
曾是尚宫局最卑微的杂役使女连正式宫籍都未曾录入如今竟要立于“识学”源头宣讲? 质疑声四起:“她懂什么?不过是借识夫人余荫沽名钓誉!”“莫非连扫地丫头都能论道了?” 馆内高台之上炭炉微燃热茶氤氲。
林十三一身素衣身形瘦削眉眼低垂仿佛仍带着当年在浆洗房低头劳作的影子。
她未带典籍未持笏板只从怀中取出一本破烂账册封面焦黄卷边似经年火燎又抢救回来。
全场寂静。
她抬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轻蔑、或好奇、或期待的脸声音不高却如刀划冰面: “你们知道识夫人第一天进尚宫局干了什么?” 无人应答。
有人冷笑有人皱眉。
林十三缓缓道:“她蹲在浆洗房后头看蚂蚁搬饭渣。
” 满堂愕然。
她翻开手中账册一页页抖开纸页簌簌作响像枯叶落地。
“她说制度吃人先从记不住名字开始。
”她将册子对准墙上悬挂的铜镜与烛光折射出的投影——那竟是苏识亲手整理的《宫婢工时损耗录》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个底层宫女的日程、伤病、死亡时间与原因。
“这是阿蝉十九岁因多说一句‘这布不该这么裁’被掌刑姑姑杖责三十当晚咳血而亡。
” “这是小核桃十四岁饿极偷取半碗糙米被人发现后吊死在井边尸首三天没人收。
” “这是春桃原名不详每月例银被克扣七成病倒后拖去乱葬岗填坑……她的名字是识夫人后来从药房残单上拼出来的。
” 台下一片死寂。
有年轻士子眼眶发红攥紧拳头低声问:“这些……也算识学?” 林十三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如深潭:“她教会我们看见看不见的人才是第一步。
” 话音落下门外忽有马蹄急响。
一名御史台差官闯入手持弹劾文书厉声道:“林氏以讲学之名煽动怨气妄图动摇宫制根基!请陛下即刻禁其席查封无名馆!” 众人哗然。
三日后乾清殿。
萧玦端坐龙案之后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林十三跪于阶下双手捧着那本残破账册。
“你讲这些是为了报仇?”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十三摇头:“不是报仇。
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不用再记住仇恨。
”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粗陶碗底的残片边缘参差底部用炭笔画着几颗歪斜星辰轨迹混乱却自有章法。
旁边一行小字清晰可见:“如果她们能说话会不会选不同的路?” 萧玦瞳孔微缩。
那是苏识惯用的推演草图格式——她总爱把人心当作星轨来解构用逻辑推导情感走向用变量预测命运转折。
他曾亲眼见过她在灯下画满整张纸只为算准一个妃嫔何时会失宠、哪句话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能读懂?”他轻声问。
林十三笑了笑眼神清澈:“我不懂星象但我懂她写这句话时的心情。
她不是在算命是在问:我们有没有可能不靠踩着别人活下来?” 萧玦闭目片刻。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眉宇间久藏的疲惫与清醒。
良久他睁开眼声音如寒泉击石:“准其继续开讲。
另赐‘容言匾’一方挂于馆门——凡持真言者皆可登台无论出身。
” 消息传出“无名馆”门前昼夜不息。
士子们自发誊抄林十三所授内容称其为“识学·庶民篇”。
不久后她发起“名字归档计划”号召各地书院搜集被黜考生、流放匠户、战殁兵卒家属名录汇编成《未名录》。
工部尚书嗤之以鼻:“徒增烦冗浪费国帑!”拒不配合。
林十三不争不辩。
只将第一批三百七十二个名字一字一字刻于青石立于“辩庐”门前。
那一夜风雨交加。
第二日清晨守门老卒惊觉——石碑背面多了十几个名字墨迹未干。
第三日更多;第五日有人带来泛黄家谱指着某页哭诉:“这是我爹十年前因言获罪全家除籍……他还活着吗?”第七日整面墙已被密密麻麻的名字覆盖层层叠叠如同碑林。
萧玦亲往观看。
风沙扑面他站在碑前良久忽然俯身拂去一块石角积尘。
最上方不知谁用极细的刻刀留下一行小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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