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147章 替她痛的不该是我
林野坐在电脑前屏幕冷光映在她脸上像一层薄霜。
展览筹备群的消息还在不断跳动但她已读不进任何字句。
唐薇上传的反馈报告标题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沉默者的共鸣:我们为何烧毁日记》。
她点开附件手指微微发抖。
一封封观众来信被摘录其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看完《她没哭》我回家烧了日记。
”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把眼泪写成秘密再亲手焚毁。
” “我以为那是成长其实是逃亡。
” 林野猛地合上笔记本胸口一阵剧烈抽搐。
荆棘纹身自那一瞬开始逆向蔓延裂痕深处不再是血气蒸腾而是涌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直穿脊椎逼她跪倒在地板上。
记忆被强行撕开一角——江予安抱着她在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窗外雷声炸裂她蜷缩在他怀里颤抖不止。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却坚定:“共情不是替别人活是帮他们听见自己的心跳。
” 可现在呢? 她听见了母亲三十年的沉默听见了外婆死前未出口的一声呼唤听见了小周笔下那些无脸人无声的嘶喊……但她却再也听不清江予安说话时的呼吸节奏摸不到他掌心的温度。
每一次靠近母亲的情绪真空她就失去一点与他相连的痕迹。
凭什么? 她突然怒极眼中泛红。
凭什么她要不断割裂自己去填补一个从未对她温柔过的人的灵魂空洞? 凭什么她必须成为那根承接所有痛苦的导管? 她冲进书房翻出锁在抽屉最深处的病历笔记——那些年心理咨询的记录、情绪波动的时间轴、荆棘纹身变化的草图……一页页全是她用血肉换来的清醒证据。
她抓起它们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片般洒落。
点燃打火机时手是稳的。
火焰跳跃起来吞噬墨迹与编号舔舐那些写着“今日母语攻击:‘你活着就是拖累’”的字行。
可就在火舌卷过最后一角纸片的刹那火光忽然一颤竟由橙黄转为幽蓝。
林野怔住。
火焰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十七岁的周慧敏蜷在昏暗房间角落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数学试卷上。
她没有哭只是死死盯着门外父亲摔门而去的背影指甲抠进掌心仿佛要把整段童年埋进皮肉里。
那是母亲第一次被原生家庭击溃的夜晚——也是日后所有控制与压抑的起点。
林野跪坐在地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她终于明白那场燃烧不只是毁灭更是一种回应。
母亲的痛曾无人看见于是她学会了以伤害代替表达;而她林野则误以为只要能“感知”就能救赎。
门铃响了。
她迟缓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瘦小的女孩十四岁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攥着蜡笔画本。
是小周周慧敏的侄女。
身后站着她疲惫的母亲低声说:“她说……只有你能懂她的沉默。
” 小周走进屋一句话不说只将画递给她。
画上有两道身影站在一口枯井边。
井口的女人站着背对着画面;井底的女人蹲着双手挖土指尖渗出血丝。
两人之间是一片空白。
“谁在下面?”林野轻声问。
小周抬头看她眼神清澈得令人心碎:“姑姑。
她在挖眼泪。
” 空气凝固了一秒。
林野浑身一震像是被人从背后推入深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书写真相揭露伤痕试图让母亲“被看见”。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在重复同样的悲剧——把别人的痛扛到自己身上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轮回。
可没人教过她们如何放下。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自己手腕内侧那道淡淡的月牙形旧疤上——那是某次情绪崩溃后留下的印记也是江予安第一次握住她手腕时轻声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的地方。
此刻那疤痕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仿佛有谁遥远地触碰了它。
她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
晨光微亮山茶花依旧盛放花瓣边缘已染上细微的暗红纹路像是某种隐秘的书写。
花盆边沿插着一张折好的纸条字迹歪斜带着血污: “我不配哭但……我能流血。
” 林野蹲下身指尖轻触那行字心口的荆棘骤然剧痛随即又缓缓松弛下来。
冷流退去一段记忆悄然浮现——江予安抚着她的发声音温柔得几乎融化夜色:“你值得被听见野。
不必替任何人承受重量。
” 她终于落下泪来。
不是为了母亲也不是为了过去。
是为了那个终于敢对自己说“够了”的自己。
手机震动了一下。
唐薇的信息安静弹出没有任何铺垫只有一句话: “我想把‘空白’拍进纪录片的最后一幕。
”唐薇将小周的画与山茶花血纹剪入纪录片镜头缓缓推近那片空白——井口与井底之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塞满了三十年未曾出口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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