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太自卑第18章 绣针与决心
那个冰冷的念头一旦从绝望的深渊里滋生出来便如同最顽固的附骨之疽疯狂地滋长、蔓延以惊人的速度侵蚀占据了他所有残存的思绪。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而是变成了一盏摇曳不定、却散发着诡异诱惑力的鬼火在无边的黑暗和自我厌弃中为他指引着一条通往所谓“洁净”和“正确”的毁灭之路。
这光芒冰冷而致命却被他扭曲的认知当成了唯一的救赎。
是啊声音…这完全不受控制、突兀而丑陋、如同垂死鸦啼般刺耳难听的噪音是附加在他原本就深重罪孽之上的新的污秽。
它是确凿的证据证明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持续不断的错误。
它惊扰了高贵公主的耳朵引来了理所应当的严厉责打它每一次不受控制地溢出都在反复证明着它的不该存在它的罪恶本质。
既然这具身体早已从里到外污秽不堪无法彻底洁净那么至少…至少可以让这最直接惊扰他人、玷污环境的声呐彻底消失。
沉默…永恒的、彻底的沉默或许才是他这卑贱生命唯一能做到的、微不足道的“赎罪”才是他停止制造“错误”、不再玷污这个世界的唯一方式。
这个念头在他空洞死寂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碰撞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最终凝固成一种偏执的、可怕的、不容动摇的决心。
它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最后的生机。
白天他依旧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像一抹没有声音的影子沉默而机械地做着那些微不足道、甚至毫无意义的杂活。
他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膛用散乱的枯发尽可能地隐藏自己依旧红肿未消、带着青紫淤痕的脸颊和那道已经结痂却依旧显眼的破裂嘴角。
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可能牵扯到脸上的伤带来一阵阵隐痛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这是惩罚是应得的。
宜阳公主回到永宁殿便被夫子要求练字只能把叫太医的事暂且搁置毕竟是小孩子之后便忘记了。
第二日宜阳又偷偷来看他。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脸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伤痕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立刻涌起气呼呼的情绪叉着腰像个小大人一样追问:“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你了?告诉本宫!”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沈玠却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跪伏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拼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压抑的、气流摩擦般的嘶嘶声用尽全身力气表达着“没有没有人”并笨拙地用手势比划着表示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他的眼神惊恐万状躲闪着公主探究的目光仿佛被她追问本身就是一种更大的责罚。
他绝不能牵连出那个老太监那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更可怕的报复而且在他内心深处他真的认为那是自己应得的。
宜阳虽然满心疑惑看他吓得这副模样话也说不清楚毕竟年纪尚小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和拙劣的谎言暂时糊弄了过去。
她蹙着小小的眉头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像往常一样放下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散发着甜香的点心便急匆匆的宫学习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她留下的那些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美好点心最终不是被夜间活跃的老鼠啃食殆尽就是在冰冷的空气中慢慢变得干硬、变质蒙上一层灰白的霉斑。
他从未碰过连看都很少去看。
那不属于他碰了只会增添新的罪孽。
他的食物始终只有那些最粗糙、最简单的粥和干硬冰冷的馒头仿佛只有这些才能勉强匹配他卑贱的身份。
夜晚当整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都陷入沉睡死寂和寒冷如同浓墨般彻底笼罩这间偏僻破败、被世界遗忘的小屋时沈玠睁着空洞的眼睛躺在冰冷刺骨、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清晰地听着自己喉咙里因为之前的掌掴和持续的咳嗽而变得异常红肿、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般艰难而粗粝的声响。
这声音在他自我厌弃的耳朵里被无限放大依旧是如此的刺耳、丑陋、不该存在。
每一次吸气每一次呼气都像是在提醒着他的罪过宣告着他的污秽。
白天被强行压抑的念头在夜的绝对寂静和孤独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强大。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坐起身关节因为寒冷和虚弱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惨淡的月光吝啬地透过窗棂的缝隙勉强挤进屋内在地上投下几条冰冷苍白的光带如同监狱的栅栏将他囚禁于此。
他开始了他的寻找。
一场为自己执行最终刑罚的、静默的仪式。
过程并不困难。
这间堆放废弃杂物的屋子里总能找到一些被彻底遗忘的、锈蚀的、冰冷坚硬的、象征着无用和废弃的东西。
它们和他一样是被抛弃的存在。
他无声地翻动着角落里的破败物件手指拂过冰冷的尘埃和蛛网。
最终他在一个被遗弃在墙角、蒙着厚厚灰尘、几乎散架的破旧针线筐里找到了一根细长的、已经布满斑驳黄褐色锈迹的缝衣针。
针鼻儿里甚至还残留着一小段同样腐朽发黑的线。
针尖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了但在昏暗的月光下那一点微弱的光泽却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决绝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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