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太子修道录第10章 抱定此旨
日头过了正午丹房里的暑气渐渐沉了些。
檐角的铜铃被风推得轻晃“叮铃”声里裹着点热意像被晒化的蜜。
玄元坐在竹榻上榻面的竹篾被磨得发亮透着清凉的纹。
蒲团垫着层细麻麻线的纹路蹭着衣料倒比往日凉快些。
他试着将神念落在丹田像往刚平静的水里投了颗石子刚泛起圈浅淡的涟漪忽然想起昨日尹喜说的“不可过于着意”神经猛地一松神念竟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往窗外飞落在了院角的梧桐树上——他甚至能“看”见树桠间藏着个麻雀窝干草和棉絮堆得乱糟糟的。
“这就过了。
”尹喜正用竹筛晒茯苓白生生的苓片在筛子里轻轻晃阳光透过筛眼落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他手腕一转筛子画了个半圆苓片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过于着意是攥太紧骨头都捏出响;一时无意是撒手扔连绳头都找不着都不是正道。
” 他把筛子搁在廊下的石阶上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苓粉:“就像你端着碗水太使劲指节会发白水晃得差点溢出来;太松指头发软碗底磕在案上‘当’的一声照样洒。
得找到那点不松不紧的劲像给花浇水壶嘴既不高得溅起泥也不低得压弯了苗。
” 玄元望着桌上的青瓷碗碗沿描着圈浅蓝的云纹碗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在碗口凝成层薄雾。
他伸手端起指尖刚触到碗沿就下意识收紧——前日端药汤时洒了半盏此刻还记着那烫。
指腹用力指节泛了白茶水在碗里晃得厉害差点漫过蓝纹;试着松了松指节一软碗底“当”地磕在案上惊得案上的药碾子都跳了跳。
来回试了五六次才找到个稳当的力道:指尖既觉着手端着碗掌根又不刻意绷着劲连腕子都透着点懒茶水在碗里安安稳稳只在碗心漾着圈极浅的纹像小姑娘裙摆上的褶。
“静坐的意就像端碗的劲。
”尹喜把晒得半干的茯苓收进陶罐陶土的罐身被阳光晒得发烫盖子扣上时“咔嗒”一响带着点闷声。
他用布擦了擦筛子竹丝的缝隙里还卡着点苓末“过于着意气脉会僵像三九天冻住的河冰面硬得能走人底下却没活气;一时无意神念会散像初春漫山的雾看着白茫茫一片抓不着半点实。
” 他往灶房走木屐踩过青石板留下串“嗒嗒”的响:“得让那意像条绳子不绷紧得发亮也不断成两截就那么轻轻牵着像小孩放风筝线轴既不转得太快也不任着风拖。
” 玄元重新闭目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神念刚要往丹田沉脑子里又冒出来“别太着意”那点念头像受惊的鱼“嗖”地往天灵盖蹿差点又飘到梧桐树上。
他定了定神舌尖抵着上颚尝到点津液的甜想起尹喜说的“绳子”便让神念像根半松的棉线——是去年晒过的棉线褪去了新线的硬又带着点韧。
一头松松系着丹田线头垂在气穴上方不勒得紧也不垂得软塌塌拖在地上。
片刻后丹田的暖意慢慢浮上来像浸在温水里的玉不烫却润得匀顺着经脉往四肢漫过手腕时连带着端碗的手指都添了点暖。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绣荷包线太紧会扯皱了布太松针脚又散得让丝线贴着布面走既看得见针脚又不硌着手。
忽然灶房传来砂壶烧开的哨声尖锐得像根细针“吱——”地刺破了丹房的静。
玄元的神念被刺了下竟像被磁石吸着似的顺着声音飘了过去——他“听”见壶盖被蒸汽顶得轻颤“咔哒咔哒”打着壶沿还能“闻”到水沸时的潮气混着灶膛里的草木灰味。
等回过神来丹田的暖意已淡得像层薄纱若有若无的。
他没急着拽回神念只像重新系绳子似的用指尖捏住棉线的另一头——这次没太用力也没撒手任它飘就那么轻轻往回拢。
棉线似的神念慢慢收紧暖意又一点点聚起来比先前更柔像刚化的春水漫过之处都带着点痒。
“这就是不松不紧。
”尹喜端着壶凉茶走进来壶嘴冒着白汽在他胸前绕了圈就散了。
他把壶搁在案上倒了两碗碧色的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像刚醒的芽。
“过于着意是‘执’像攥着块烫手的玉明知烫得慌偏不肯撒手;一时无意是‘放’像丢了串钥匙连在哪儿丢的都想不起。
” 他推过一碗茶碗底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静坐要的是‘守’——守着那点意像守着院里的菜畦。
既不用时时刻刻盯着苗看它抽了几片新叶;也不能扔着不管任由草长过了苗。
该浇水时拎着壶过去该除草时蹲下来薅两把自在得很像过日子似的。
” 日头斜过窗棂时丹房里的光换了方向落在玄元脚边的青砖上像块被晒暖的金。
他的神念已像根浸了水的棉线柔中带韧湿哒哒地贴在气穴周围。
能清晰地觉出丹田的暖像揣着个温凉的玉牌却不被那暖牵着走——暖得浓了便松松线;淡了就轻轻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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