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鉴隋鼎第36章 今日无事
高鉴将最终修改誊抄整齐的法令文书小心吹干墨迹叠好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惊觉棚屋缝隙中透入的天光已变得昏黄柔和不知不觉竟已在案头耗费了整个下午。
他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正欲起身目光扫过桌角动作却不由得一滞——只见那张早上还空着的桌面上此刻竟无声无息地摞起了一叠厚厚的账册! 那些账册材质五花八门粗糙发黄的草纸用麻绳勉强穿订边缘磨损严重的木牍沉甸甸地压在一起甚至还有几卷颜色暗沉、似乎能嗅到霉味的竹简夹杂其中。
它们堆叠得并不整齐歪歪斜斜像一座沉默而顽固的废墟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混乱与糊涂散发着陈年积尘和墨迹霉变混合的古怪气味。
高鉴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嘴角微微抽搐。
他立刻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为了打破尴尬、暂且维持现状而随口甩出的那句话——“今日劳烦三位先生将以往最重要的几册总账、以及近日的出入流水账目整理出来放到我这桌上。
我需先熟悉一下情况。
” 当时只想着快刀斩乱麻先站稳脚跟却没料到这三位看似麻木的老夫子竟用这种方式将了他一军!这哪里是“整理”分明是把他当成了垃圾回收处将积压多年、恐怕连他们自己都理不清的烂账一股脑全推了过来! 高鉴瞪着那座“账山”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这里面记录的数字和条目恐怕比高鸡泊的芦苇还要混乱想要厘清绝非易事甚至可能深陷泥潭费力不讨好。
他张了张嘴想对那三位依旧背对着他、仿佛沉浸在算学世界中的老夫子说点什么但看到他们那佝偻而疏离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谁让自己早上把话说得那么满呢?罢了。
“今日不看了明日再说。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带着几分无奈和自我解嘲。
他实在没勇气在这昏暗摇曳的油灯下去挑战这座足以让人崩溃的“屎山”。
他站起身刻意不再去看那堆账册仿佛它们不存在一般径直走出了办公区。
门外王二牛依旧像根定海神针般杵着见他出来沉默的目光随之移动尽职尽责。
傍晚的寒风带着更强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清。
高鉴信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心里揣着一丝好奇——不知王大牛将他那间牢房捯饬成什么样了。
要求不高能安稳睡觉、能看书写字便好。
左右闲着他并未直接回去而是索性在营寨里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美其名曰“勘察地形体察营情”。
与记忆中被左骁卫军士打理得井井有条、肃杀严整的黎阳营寨相比高鸡泊的这座大营内部简直混乱得如同遭了灾。
棚屋搭建得随心所欲横七竖八;地面因前几日化雪和人员踩踏泥泞不堪混杂着各种难以言状的污物;士卒们的行为也甚是散漫聚众喧哗、晒太阳捉虱子、甚至为了点鸡毛蒜皮小事争执推搡者比比皆是。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烟叶、烧柴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浓重气息。
“啧真是……云泥之别。
”高鉴暗自摇头。
这支义军的内部治理看来和高士达那自封的“东海公”名号一样充满了草莽和将就的意味缺乏长远根基。
然而当他踱步至营寨外围区域时看法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只见营寨边缘壕沟挖得既深且宽虽边缘粗糙却有效构成了障碍;以粗木和荆棘构成的篱墙层层叠叠留有射击孔和观察缝隙;拒马摆放的位置颇为刁钻足以迟滞任何试图快速接近的敌人。
了望塔虽然简陋但高度和视野俱佳。
明哨的士卒虽然衣着破烂但眼神警惕巡视路线固定而有效。
他甚至凭借过往所学隐约察觉到了几处隐藏极好的暗哨点位! ‘看来高士达麾下也并非全是莽夫。
’高鉴心中凛然‘这营防布置暗合兵法粗中有细定然有精通战阵或老于行伍的人在一旁指点。
’ 这外紧内松的格局显示出这支军队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磨练出了一种实用的、专注于防御外部威胁的本能。
大致摸清了情况高鉴这才转身返回住所。
远远地便看见王大牛像一尊黑铁塔似的守在他那间棚屋门口。
与往日那种刻意保持的、冰冷的漠然不同此刻的王大牛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那满腔的怨愤和憋屈几乎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连最基本的伪装都舍弃了。
显然让他这位高士达的亲信去干洒扫布置的杂役极大地触犯了他的“尊严”挑战了他的底线。
高鉴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却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对方那副快要吃人的表情径直走了过去。
他推开那扇修补过的木门。
屋内景象果然大变样。
原先的杂物破烂都被清走了泥地打扫得颇为干净还均匀地铺了一层新的干土踩上去感觉都结实了些。
那张硬板床依旧在但铺上了厚实且相对干净的干草。
屋子中央摆上了一张看起来颇为敦实的旧书桌和一把配套的木椅桌上摆放着崭新的(相对而言)笔墨纸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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